两位二十多岁的农村产妇:钟萍和李秀花,相隔两年多在同一家乡镇卫生院做剖腹产手术。不同的是,钟萍生下一名女婴,现在已两岁半,李秀花产下一个男孩,现在才两个来月;相同的是,两个孩子现在都成了没娘的孩子。
这源于在辽宁普兰店皮口镇卫生院赞子河分院所做的剖腹产手术。
一家乡镇卫生院 两名产妇的死亡起点
日前,记者来到普兰店市兴台镇福兴村孙屯,村民孙义全坐在炕上,旁边,满月不久的儿子在襁褓中啼哭了几声,孩子的奶奶连忙给婴儿塞上奶瓶,生怕委屈了这个没娘的孩子。
孙义全含泪向记者讲述了妻子李秀花死亡的经过:2月11日晚李秀花说肚子疼,12日凌晨一家人打车来到皮口镇卫生院赞子河分院。医生量血压时就发现李秀花的血压偏高。随后有两个据说是外请的医生给她做了剖腹产手术,术后李秀花一直咳嗽,血压始终没降下来。“院长”候苏表示这属于正常现象。一个星期后李秀花出院回家,但李秀花回家后仍觉脑袋疼,随后左半身不能动弹。孙义全先后把妻子送到普兰店市第一人民医院和大连新世纪医院治疗,3月1日李秀花因脑出血死亡。
孙义全说,前几天候苏来找他,送给他200元,让他不要承认妻子作了剖腹产手术并签立字据,他拒绝了。他说,他至今也想不明白,妻子一直身体很好,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撇下未满月的孩子,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记者找到了赞子河分院。一幢老式两层楼孤零零伫立在路边。进到楼里,没看到病人和医生,右侧一间类似收发室的屋里坐着几个人,一位穿皮衣的男士说自己就是侯苏,但不是院长,只是负责人,院长是皮口镇卫生院的裴荣,营业执照也在裴荣手里。侯苏坚决否认李秀花在这里做过剖腹产手术。
皮口镇主管卫生工作的副镇长殷波告诉记者,她接手卫生工作不久。刚刚听说了李秀花的事。按规定,赞子河分院可以接生,但不可以做剖腹产。根据普兰店市卫生局对此事件展开的调查和取证,普兰店市二院退休大夫安娟等人为李秀花作了剖腹产手术。不过,现在还无法确定李秀花的死与剖腹产的关系。
记者了解到,2002年9月6日,25岁的农村妇女钟萍也是因剖腹产死在这家乡镇卫生院的。那天,她到这里做产前检查,医院以“胎儿头大,得做剖腹产”为由挽留钟萍立即住院,并在中午找来了普兰店市二院的安美香、王金荣,两人没做任何检查便为钟萍做了剖腹产手术,随后匆匆离开。当天下午只有两个没有护士资格的“护士”为钟萍打吊瓶,在打完第5吊瓶后钟萍浑身打颤,18时30分死亡。大连医科大学中日临床病理中心出具的病理解剖诊断报告认为,钟萍系羊水栓塞致呼吸循环衰竭而死。为给妻子的死讨个说法,钟萍的丈夫于庆军两年多来无数次上访,仅进京上访就达11次,花费7万余元,几乎倾家荡产。
“走穴医生”、“无证护士”大胆上阵镇政府、卫生局都“管不了”
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在赞子河分院,“走穴医生”“无证护士”竟成为“业务骨干”。在钟萍案中,助产师安美香和麻醉师王金荣都是普兰店市二院的在职医务人员,她们是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偷着”出来进行“走穴”手术的。公安部门调查显示,安美香既无医师证又无执业证。她们干这种“私活”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赚100元的“外快”。而当时为钟萍输液的两个“护士”鲁晓云和宋晓雯,竟是侯苏雇来的农民,两人都没有护士资格,其中鲁晓云是侯苏的外甥女。
夹心子村村民曲芳抱着两岁多的孩子告诉记者,她是2002年8月1日在赞子河卫生院剖腹产下这个孩子的,当时两个大夫也是趁着中午休息时间从外边来,做完手术马上就走。由于刀口没处理好,她连续发烧3天,最后卫生院才同意她转到城子坦医院治疗,又花了5千多元才算治好病。
“走穴医生”是否合法?普兰店卫生局局长刘作广说,一般来说,请其他医院的大夫会诊、治病都有一套制度,但侯苏是私下请大夫给患者做手术,属于个人行为。
据普兰店市卫生局局长刘作广、副局长董振一介绍,赞子河分院原是赞子河乡的卫生院,乡镇合并后这家卫生院划归到皮口镇卫生院。2001年5月,皮口镇政府决定皮口镇卫生院院长陈世山兼任赞子河分院院长。同年8月,陈世山辞职,裴荣成为皮口镇卫生院的院长。皮口镇政府又聘请修萍管理赞子河卫生院,并签了3年合同。而修萍又将这家卫生院转给了侯苏。钟萍死后,卫生部门曾在2003年对赞子河卫生院停业整顿了一年。一年后考虑到周围老百姓的就医需要,在其人员和设备达标后恢复经营,但不允许他们做剖腹产手术。去年9月听说侯苏还在私下进行剖腹产手术,卫生部门和镇政府派人去查,结果发现手术室门锁着拒绝检查。
刘作广说:“乡镇卫生院的资产、经营、用人归乡镇政府,卫生行政部门只负责行业监管和指导,对人、财、物都说了不算。一旦医疗方面出事,就说卫生行政部门没有管住。我们一直在整治医疗市场,4个局长全都在下边忙,但今天封了,过十天它又出来了,法律苍白无力,我们按行业管理根本管不住。”
皮口镇主管卫生工作的副镇长殷波上任不久,她说自己的前任杨平仁为解决赞子河分院的问题还挨了打。2004年8月30日,皮口镇卫生院与赞子河分院的承包合同到期,皮口镇卫生院院长裴荣几次要求收回赞子河分院,候苏坚决不同意,双方僵持不下。当时主管卫生工作的副镇长杨平仁通知侯苏停止经营,进行资产盘点,但侯苏以喝药自杀相威胁,谈了几次越谈越僵。有一次侯苏的老婆和他两个亲属来镇政府闹,“他老婆拿拖布到处砸,把杨副镇长从三楼拖到一楼,崭新的T恤衫从上撕到下,还把三楼的门砸了个窟窿。”殷波说。
公安部门经过调查认为,侯苏老婆等三人构成扰乱公共秩序,要对她们进行处理,侯苏知道了又拿药来喝,还拿汽油做出要自焚的样子。为保持稳定、防止发生意外,镇里始终不敢动侯苏。殷波说:“赞子河分院的资产归皮口镇政府,但政府不知道它允许的医疗经营范围是哪些。我们也想尽快将其收回,理顺关系,但是如果强制收回,侯苏真死了怎么办?谁来承担责任?”
政府管不了,百姓又怎样?两年多来,于庆军到卫生局、公安局、法院、检察院、政法委等处申诉,在皮口、普兰店、大连、北京之间跑得筋疲力尽,女儿两岁半了,依然没有为妻子的死讨回一个说法。谁该为产妇之死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