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和医院生产的这种药,是典型的三无产品。这家上海协和医院因涉嫌刑事犯罪,已被吊销了职业许可证。
央视《经济半小时》2月14日播出“背靠协和赚大钱”节目,以下为节目实录:
提起北京协和医院,在全国大名鼎鼎,在很多患者的心目中,那是一个能让他们抱最后希望的地方,不过,今天我们要说的不是这家协和,而是上海的一家协和医院,前几天,这家上海协和被卫生行政部门吊销了《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都是叫协和医院,怎么上海的协和最后把一块金字招牌都干砸了呢?在它关门之前,我们记者采访了这家医院。
被“协和”治出来的病
患者徐女士:“你说根据我的病情配的这个药。”
上海协和医院不孕科副主任张荣环:“这跟我没有关系,我给你看病的,我不管那么多的,我院里什么都我管啊。”
徐女士:“那你这是赖了。”
张荣环:“怎么会赖呢,这不是赖的问题。”
这是不久前发生在上海协和医院的一场争执,争执双方是曾在这家医院治疗不孕症的徐女士和她的主治医生,徐女士如此激动是因为上海协和一直到现在还坚持——经过治疗后,她的输卵管已经疏通,可以怀孕了,而她刚刚在上海市最权威的红房子妇科医院作了检查,报告显示——她的输卵管仍然没有通。
徐女士:“还是输卵管粘连,不通盆腔。”
问题还不只这些,在到协和医院治疗前,徐女士也在红房子作过检查,当时的检查显示,徐女士除了输卵管粘连外,没有其他妇科疾病,但最新的检查结果却让徐女士大吃一惊。
徐女士:“十月份去红房子检查的时候我的宫腔是正常的,壁光,今天的检查结果是尚可了,这不是一个概念,跟以前的结果是完全不一样了,而且现在我的左侧还有积水。”
另外,徐女士还出现了很多其他症状。
徐女士:“大量的掉头发,腹痛,痛得比较严重,有时候腹部的两边会有突然的那种抽搐痛,还有人不能疲劳,稍微疲劳一点点,身体状况就会很差很差。”
徐女士开始怀疑她在医院做的手术,特别是后来连续做了十天、每天一个小时的微波治疗有问题,她的主治医生却坚称这种治疗没有问题。
张荣环:“一天做一个小时。”
记者:“说明书上最多能做多长时间?”
张荣环:“一天20分钟到一个小时。”
但是,这位医生却拒绝提供能够支持她说法的仪器说明书,而院方也拒绝提供。
“我们现在还在使用,要是有问题,卫生部门早就收走了。”
这种设备到底有没有害?徐女士和几位病友找到了上海著名的打假医生陈晓兰。
陈晓兰:“她们病人跟我讲,做微波做一个小时,我不相信,我讲不可能的,如果这样做下来,头发不是掉完了,她们讲对,几个人一起讲,当时就拉给我看,一拉一把,我就相信了,开始我不怎么相信,哪有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给病人做一个小时。”
陈医生介绍说,一般的微波疗法最多只能用20分钟,用一个小时闻所未闻。
陈晓兰:“它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在了解到这一情况后,上海市药监局的执法人员迅速来到上海协和医院,按照微波治疗仪提供的说明书,最长的治疗时间正如陈晓兰医生所言—只有20分钟,她就是上海协和医院这种疗法的发明者。
上海协和医院医生罗林:“它那个波我们开的比较低的。”
记者:“开的比较低这上面规定,最长也只能用20分钟,这说明书你看过吗?”
罗林:“没看过。”
因为不按照说明书规范操作,目前这几台治疗仪已经被上海市药监局执法人员查封,而对于徐女士来说,这种治疗会造成多大的伤害目前还无法确认。
徐女士:“很焦虑的,现在有时候晚上都会睡不着觉,很早就会醒,我本来想能跟我老公拥有一个健康的宝宝,是在惊喜的情况下拥有一个健康的宝宝,我没有想到可能会造成终生的不孕和生理上的一些残疾,我真的没有想到,有医生已经跟我讲过这些。”
连普通医生都应该知道,微波疗法过量会带来多大的危险,显然,上海协和医院的做法,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失误来解释,上海市卫生局对这家医院调查后的结论,也支持了陈晓兰的说法,认定这家医院存在“过度检查和不当治疗行为,违反了相关的诊疗常规和基本操作规范的规定”,明明有规定,这家医院为什么还违背医疗常识呢?原来,这里面还藏着猫腻。
这是徐女士微波治疗的单据,每次1个小时1260元,这一张单子上就开了10次,收费12600元,一个多月的治疗,她一共花掉了将近7万6千元,而为什么会花这么多钱,徐女士自己也不清楚。
徐女士:“就让我去做一些检查,我想检查,在别的医院顶多就四百元钱都算多的了,结果我一交钱,单子里打出来是不大一会就花了4000多元钱,我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检查。”
徐女士联系的几位病友最少一位也花了4万元,他们都是第一次去这家医院看病,有的甚至只是去做体检,但是无一例外都在当天就花费数万元作了治疗不孕不育的手术。
患者胡女士:“她说里面有囊肿,她说有可能变性了。”
记者:“变性什么意思?”
胡女士:“就变成恶性的了,我当时就被吓成这样了,就说马上进行手术,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我不是不孕不育,就这个手术治疗。”
记者:“那她给你做的什么手术?”
胡女士:“给我做的就是盆腔粘连,反正和她们是一样的,差不多。”
记者:“不孕不育的手术?”
胡女士:“是。”
患者马女士:“说我输卵管里有积水,反正很严重,说里面还有血块什么东西的,乱七八糟,说的很可怕,她让我看我又看不懂,反正说的很吓人,硬要我做手术,当天晚上6点多钟,手术就做了。”
陈晓兰:“没有对病人空腹,没有这个空腹要求,因为全麻的病人容易呕吐,还有就是病人的清肠,因为腹部手术在牵拉或者加压过程中有粪便的,如果弄破了大便就出来了,这些东西都没有做,就匆匆忙忙把病人推上手术台。”
记者:“这些是不是都不符合最起码的医疗规范。”
陈晓兰:“对,不符合,绝对不符合,而且是有危险的,绝对危险。”
存在的问题还远远不止这些,这是徐女士的病历,手术前检查出来的项目只有两项,但是手术却做了7项,其中仅摘除双侧输卵管系膜囊肿就是8000元的手术费,而这位马女士手术后除了同样多做了右侧系膜囊肿外,还被告知患有阑尾炎,这顺带一切,又是8000元的手术费。
马女士:“我阑尾从来没痛过,我长了这么大了从来没痛过,她说我有慢性阑尾炎,说阑尾都发绿、发烂了,而且单做一个阑尾只要3000元钱,住院只要3000元,这点我知道,我一个朋友在上海做的手术。”
面对大家的质疑,上海协和医院会怎样作答呢?
上海协和医院医务科工作人员倪科:“作为一个独立的有思考能力的……”
记者:“当时你价格没告诉人家。”
马女士:“你价格根本就没告诉过我。”
倪科:“你也可以有主动的询问权,你在交费前你有询问权,你为什么不询问呢?”
马女士:“我询问了。”
倪科:“你询问谁?”
马女士:“我询问了医生。”
倪科:“询问了,你对这个有疑义,你还是交费了,就证明你询问以后你认可了。”
“协和”:骗人三部曲
徐女士的很多病友也有同样遭遇,只要到了这家医院,不花上几万块钱,根本就出不来,不光把小病说成大病,甚至连没病的都能说成有病,其实,这些骗人的套路,在不少民营医疗机构里很常见,通常离不了三招,一是专攻下三路,专治不孕不育这些冷门偏门,二是请君入瓮,不惜血本,狂打广告,先把患者骗进门再说,第三招瞒天过海,只要进了医院,一定给查出点毛病,最后患者只好任由医院宰割了,而在上海协和,这三招真都被使绝了。
据徐女士的几位病友反映,在上海协和医院看病,有一个很奇怪的共同现象,医生对病情问的并不多,但是对前来就医者的经济状况似乎更加关心。
患者王女士:“你的房子是租的是买的,你男朋友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问这个就是了解我的经济状况,然后怎么样给我配菜。”
另一个共同现象就是在医生告诉你患有严重的病情之后,导医的护士拿着医生开出的单子,带着你一次次疯狂的刷卡交钱。
王女士:“15个小时左右,就刷了3万多元。”
患者家属:“开始都说2万元钱能搞定,一般的家庭不孕不育,这么大的事2万元钱解决了,大家都是再穷再苦也都咬咬牙,但最后全都不是那回事了,一副消炎的药要一万六,我都不会再要了,我就跟我爱人说,我不要了。”
这就是大家反映的、一个多月要花1万多元的中药。
胡女士:“这一袋接近200块,我们一天要接近400元。”
徐女士:“就相当于你一天吃一克千足铂金,一天要吃掉三四百元钱,后来我就跟她讲,我不想要这个药了,她说你一定要坚持吃,不吃的话对你是有影响的,你病情很严重。”
陈晓兰:“这个药没有封口,这边没有封口,没有封口日期,也没有生产单位,有效期也没有写,非常典型的三无产品。”
而对于徐女士的退药要求,上海协和医院答应的很爽快。
倪科:“还有多少,你说,还有多少?”
患者:“我没吃的都可以退,是吧,那我吃掉的呢?”
倪科:“吃掉的就吃掉了,这个药没问题,你没吃掉的你要吃,你应该吃下去。”
但是这位工作人员却坚持他们的药没有问题。
倪科:“这个药监局也来。”
记者:“你说药监局也来检查过了?”
倪科:“对、对。”
记者:“这个药是没有问题的。”
倪科:“没问题,药监局说没问题,肯定没问题,好吧,要有问题报纸上早就跟你们说了。”
上海药监局的结论真的是这样吗?
记者:“这是违法行为。”
上海市药监局医疗器械处处长盛国远:“违法行为,它也否定不了。”
记者:“它抵赖不了。”
盛国远:“抵赖不了,这个我们肯定要进行处罚。”
在检查中,上海市药监局还发现上海协和医院存在很多严重的问题。
盛国远:“管理很混乱,没有台帐,没有像样的制度,管理中使用了多少,进了多少,这个帐也是比较混,说不清楚,作为一个正规的医院,应该是采购的药品,医院的药品有严格的原始记录、采购记录。”
这样的检查结果,上海市药监局也始料未及。
盛国远:“像这样的医院开下去,是隐患,总是一种隐患,我们不放心,但是我们不可能每天去检查,对吧,就这个问题。”
记者:“你的意思就是像这种医院,不能再让它开下去了。”
盛国远:“应该可以这么说,因为它对老百姓、对病人的,欺骗的问题应该算是比较严重。”
实际上,这些年来,对上海协和医院的质疑声就一直没停过,仅仅最近两年,当地卫生行政部门就先后四次处罚这家医院,并取消了它一年的《医疗广告证明》,但直到这次被勒令关门前,上海协和生意仍然很火,患者骆绎不绝,一家负面消息不断的医院,那些患者怎么还敢找上门?说到这,就得揭开上海协和最具杀伤力的一招,滥竽充数。
记者了解到,上海协和医院的生意非常火爆,医院里病人仍然很多。
上海协和医院医务处工作人员:“一个月要一千多人,一天三四十,三三得九,那么其他的门诊人次还有一些。”
大家为什么会对上海协和医院如此信任呢?
胡女士:“以为是北京协和开了个分院。”
王女士:“都知道北京的协和非常有名,对,很有名的,我就以为它是一家的。”
上海协和医院的网站,和北京协和医院的网站非常相似,而且在网页中还有百年协和的连接,上海协和医院到底开办了多长时间呢?
记者:“百年协和,医院开了多少年了?”
倪科:“这个你去问相关部门,不要问我。”
在上海市卫生监督所,记者终于找到了答案,原来,上海协和医院是一家只有十来年历史的民营医院,与北京协和毫无关系。
上海市卫生监督管理所工作人员刘宣:“他肯定这么想的,我起这个名字能不能赚钱,它本来就是它的目的就不一样,动机就不对,它怎么赚钱,然后北京的协和医院它又没有把自己的名字注册,如果注册的话它就侵权了,对吧,这协和不能随便用的。”
这位工作人员介绍说,这些情况在上海医疗界早已是不公开的秘密,医疗卫生系统的人从来不会到这样的医院去看病。
刘宣:“它本来就不是以看病为目的,其实它就是有点诈骗。”
记者:“那你们都明白,为什么不早管?”
刘宣:“那你跟我讲,我是打工的。”
目前,上海市卫生局已经吊销了上海协和医院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而上海市药监局对上海协和医院在药品使用中违法行为的调查已经告一段落。
记者:“可以怎么处罚它?”
盛国远:“根据我们查到的数量,没收它的违法所得,然后罚款,罚款就是销售金额的2到5倍。”
记者:“但是我们现在能查到的金额可能很少。”
盛国远:“可能不大,它可能规避我们的检查,前面不是说它没有什么记录,没有加工的记录,也没有处方的记录,没有投料的记录,这个就讨厌了。”
记者:“那这样子它的违法成本就很低,这就是个问题。”
陈晓兰:“欺诈是民事问题,我讲的犯罪是刑事问题,他是有预谋的,他符合犯罪构成四要素,具备主体、客体、主观、客观,他就是不顾一切的,把人家钱拿过来,对人家形成伤害他都不管。”
陈晓兰认为,上海协和医院的行为已经涉嫌刑事犯罪,不应该单由卫生药监等行政管理部门查处,而应该移交公安机关、追究刑事责任。
目前,徐女士和她的几位病友也已经联合起来请了律师,准备用法律武器讨回公道。
上海律师徐吉平:“可能会采取这样一种方式,就是刑事附带民事的方式,我们首先向公安机关提出刑事立案的建议,追究医院和医务人员相关的刑事诈,立案以后,在诉讼过程中再附带提出民事赔偿的方式,来使患者的经济损失甚至身体方面损失来获得弥补。”
半小时观察:痛打“忽悠”
企业出了欺诈失信等丑闻,结果会怎样?像上海协和医院、上海长江医院、北京新兴医院等等,屡屡被曝光的医院,却在一片质疑声中顽强成长,再者,很多被曝出造假制劣、使用违禁有毒原料丑闻的企业,经一番“危机公关”,也往往顺利“过关”,照样“自信”地招摇于市。
造假制劣等丑行之所以能重复,首先是因为违规、甚至违法成本太低,这已是老生常谈了,其次,还有“潜规则”中的所谓“公关机制”,无形中提高了对丑行的宽容度,不良企业花点“公关”费,相关监管部门睁只眼闭只眼,于是就轻易过关,违法成本如此低廉,不良企业哪有罢手的自觉。
刚才我们也都听到了,陈晓兰说,对于带有明显欺诈特征而毫无医疗意义的所谓医疗行为,应将其定性为“医疗欺诈”,应及时移交公安部门,并追究其刑事责任,那么,对于那些失职的卫生监督行政部门呢?是不是也应该追究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