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内容提要:62岁的广州市人大代表陈姨去做一系列整容手术，每一个手术都是比较小的，危险程度不高，然而，不仅手术费收得比最好的手术还高了两倍多，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在她病危的那段时间里，抢救记录也写得很模糊简单。 |
9月9日，号称“云南第一人造美女”的刘蓉在经历了23项手术之后首次现身。9月10日，娱乐圈中，徐若瑄整容失败的传闻再次传出，同时另有多位明星经受整容伤害的消息也同时曝光。
拉皮、隆胸、注射肉毒杆菌、隆鼻……这些耳熟能详的词语背后，又有着怎样的风险？记者将讲述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62岁的陈姨，生前曾任广州市第十届、第十一届人大代表。她的家人告诉记者，希望通过这个故事警示后世。
老张中等个儿、浓黑的眉毛、黝黑的皮肤，静静地坐在那里，偶尔冒出只言片语，偶尔有些哽咽。时隔1个多月，老张还没有适应老伴儿离开的日子，他现在也没想明白，身体比自己还好的老伴儿怎么就死了呢？陈姨离开以后，老张要学着做很多事，用手机、刷卡买东西……
老张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小照片，递过来。那是陈姨出事前10天和老张照的合影。那天，老张去照老人证的照片，陈姨在一边陪着，忽然心血来潮，要和老伴儿照张合影。“咔嚓”，闪光灯猛一亮——谁也没想到，这张照片竟成了陈姨生前最后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她，面若桃花，笑吟吟的。
十天后，她离开了心爱的老伴儿和女儿，离开了人世。
陈姨的秘密
陈姨爱美，时不时会化化妆打扮打扮。在决定和老伴儿一起颐养天年之后，她想着把以前没实现的梦想都要实现：旅游、去贫困山区做好事……除了这些，陈姨心里还有一个秘密的决定。
陈姨去整容的事，瞒着家里所有的人。“她接受不了自己变老。”女儿小张很懂得母亲的心理。她说她曾陪母亲去整容医院咨询。“那边的医生说，拉皮之后可以年轻到40岁。我不信。”
在朋友的陪伴下，陈姨先后5次来到了位于广州黄埔大道一家知名美容医院咨询，最后决定，要做面部拉皮、隆胸、隆下颌、隆鼻等多项手术。她选择了该医院最好的丰胸假体。
7月22日下午，陈姨给父女俩做完饭后，就离开了家。她和老伴儿说，要去医院做整容，是小手术，两天就回来。她和女儿说，要去亲戚家串门。走之前，她还叮嘱父女俩，晚上可以把中午的饭热热。傍晚6时，她又打电话回来给老伴儿，问他晚饭吃了没有。老张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和老伴儿通话。
7月23日，陈姨80多岁的老母亲心里总不踏实，觉得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老人四处找寻着她的子女。
7月24日凌晨1时57分，陪着陈姨去医院的朋友打电话给老张，说“出事了”。父女俩立刻飞奔赶往医院。而事实上，1时40分，陈姨已经离开了人世。
“嘴张得大大的，肯定是喘不过气来。下身床单都是血淋淋的，胸两侧都流出了液体……人的样子都变了。”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老张的眼圈红了。
手术中的危机
根据医院方面提供的单据，陈姨是7月22日下午4时步行入院，暂定次日在局部麻醉和基础麻醉下进行面颈部筋膜悬吊、隆鼻、鼻孔缩小、隆下巴、假体隆胸术等多项手术。
在签署了“面部手术须知”、“乳房整形术须知”、“麻醉知情同意书”等文书后，陈姨在23日上午9时进了手术室。“先行局麻隆胸，后做面部拉皮。当局麻一侧分离到额部时，陈女士说难以耐受分离疼痛，使手术难以继续进行，急需改用插管麻醉。”院方事后写道。晚上9时，隆胸等三项手术完成。然而，此时，医生发现“病人拔管后自主呼吸受限”。在采取一系列抢救措施之后，“病人仍未见好转”。晚上10时30分左右，院方找来了中山三院的专家和高年资麻醉师集体会诊抢救。
24日凌晨1时30分，陈姨被转入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ICU（重症监护室）救治。在省二院《24小时内入院死亡记录》上，记者看到，“入科后紧急在喉镜下行气管插管术，见口腔及气道内大量胃内反流物，插管成功后接呼吸机辅助呼吸，约10分钟后出现心率0、血压0、ECG是一直线……死亡原因：呼吸心跳骤停。”
空白的抢救记录
对于陈姨的死亡，老张父女俩有着很多疑问和不解。
事实上，整个过程中，陈姨的朋友一直在手术室外守候。但抢救之中的几个小时内，医院都没有告知详细情况，更没有通知家属。“家属到底有没有知情权？”刚从国外留学归来的小张反问道。“而且我们没有找到当时的抢救记录。按规定，即使当时没有时间记，事后也一定要补齐的。”在一大叠资料中，记者发现了一张以医院名称为抬头的纸上写着23日晚10时55分到24日凌晨1时之间发生的事情，记录简短，只写着各种药剂名称和推入方式。23时，陈姨的血压仍为178/80mmHg.而在省二院《24小时内入院死亡记录》上，对于晚9时之后的抢救情况只写着：行积极抢救（具体不详）。
这空白的5个小时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张说，24日早上，他们报了警，石牌派出所民警到现场录了口供，天河区卫生局封存了所有病历。但资料中没有当时的抢救记录。
23日，陈姨的手术时间从早上一直持续到深夜，接近12个小时。这让行内资深人士谢医生感觉不可思议，他拒绝透露自己的姓名。谢医生告诉记者：“这些手术，全都算上，三四个小时就可以搞定，隆胸1个小时，拉皮两个小时，隆鼻40分钟，隆下颌1个小时，最多四五个小时就可以做完。12个小时太夸张了。”谢医生告诉记者，行内医生都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但是对于具体原因并不清楚。“事实上，实施这次手术的医生和麻醉师都是很高年资的。”
出人意外的死亡
“整形手术失败的话，毁容的情况多些，如果死人就太震撼了。”谢医生说，陈姨接受的手术并不是风险很大的手术，只有面颈部拉皮手术要复杂一些。他还说：“整形手术相比较其他外科手术，不大不复杂不难，但是绝对要细心。这次手术都不是大手术，按说是不太可能死人的。”
对于死亡原因，该美容医院事后的情况说明中写道：“我院在麻醉复苏阶段中存在技术水平上的主要问题，造成了陈女士不幸死亡。”医院在该说明中多次表达了歉意。
然而，院方的道歉并不为陈姨的家人所接受，对于整个事件，他们还有太多的疑问。
“医院有没有重症监护室？抢救条件不足，为什么不及早转院？医院回答说，病人不能移动。可后来不是一样转院了吗？一个60多岁的老人，能不能在同一天接受三四项手术？”小张说。而谢医生告诉记者，如果身体检查合格，同时做几项手术是完全可以的。“所有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但整形手术一般不会死人，整形医院也很少有重症监护室，但基本的抢救设施肯定是有的。”
惊人的手术费
陈姨没有把整容的事告诉家里人，对老伴儿也只说是6000元的小手术。事后，家里人在整理陈姨的遗物时发现了3张单据，付款日期分别是7月16日和7月23日，共计25万元。“我们没看到详细的消费单据，总共花了多少，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出事后，陈姨家人和院方交涉多次。院方答应赔偿16万元，对于治疗费的问题却一直避而不谈。
“25万元太夸张了，把单打出来行内都会吃惊的。隆胸按照最好的假体来算，要两三万元，拉皮要1万，隆鼻要1万，隆下巴1万，再加上几千元的麻醉费用，七八万肯定足够了。二十多万，这个数字太夸张了。”谢医生反问道。
陈姨的死只是一个独立的个案，但掀起案件一角，人们可以瞥到整容市场更深处。“去美容医院，算消费还是算治疗？出了事，去找卫生局还是找消协？”小张接连反问道。
为此，记者专门采访了中山大学《家庭医生》整形美容中心执行主任宁富民。他从1999年起先后在深圳、广州等地多家知名整形机构从事管理工作。他告诉记者，出了整形纠纷，病人可以和院方协商解决，在协商不行时可以找消协或卫生局来协调解决，当然，去中华医学会投诉或到法院起诉也是病人的权利。
疯狂的整容市场
在中国，明星整容热、“人造美女”热、学生暑期整容热……各种各样关于整容的新闻层出不穷。整容的人越来越多，因整容而起的纠纷也越来越多。
对于整形手术纠纷，宁富民很强调沟通：“病人必须把所有想法彻底地讲给医生听，医生才能设法去做。接诊医生和主刀医生也要沟通。有的接诊医生为留下病人做了许多承诺，吹得天花乱坠，可主刀医生并不知道或者根本做不到。”
宁富民对于这个特殊行业内的问题也并不避讳。他说：“整形行业相对利润空间比较大。有的医生根本不具备独立实施手术的能力也跑来做。之前有医生给我打电话，说他从来没做过割双眼皮手术，想来我们这里学习一周，然后回去做双眼皮手术。我一口就回绝了，这怎么可能呢？”然而，记者之前采访的谢医生告诉记者，部分民营机构过分追求经济效益，老板下了命令，只要来了病人就要尽量留下来，然后让主刀医生大胆地去做，做完了再说。“这样不出事才怪！不出事是没到时候。关键是太赚钱了，这个市场还要乱几年。我现在只能尽量做好手术，少出问题，不昧着良心做事。”
对陈姨家人的采访偶尔会被突如其来的哽咽打断。他们说，也不是说整容都是坏的，只是想给社会提个醒，整容是有风险的。
（因陈姨8旬老母亲尚不知情，应家属要求，文中除署名外，所有人物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