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怀疑是十年前的那次输血造成了今天这个家庭的不幸。
妻子意外怀孕到医院做人流，检查发现她已感染艾滋，医生警告：此时不能人流。吃了几次打胎药无济于事，孩子健康降生。10年前生下的女儿并未感染艾滋，但刚出生的这个孩子是否感染艾滋要过18个月后才能知道。
据夫妻俩回忆，1995年妻子生女儿时需要输血，事后得了重度神经性皮炎，全身蜕皮，这正是艾滋病情加重的征兆。夫妻俩10年却不知情。
夫妻俩感染艾滋，把孩子送给人家抚养？患病的丈夫坚持上班，但是身体严重透支，不得不入院治疗。此时，妻子收到了病危通知。这个家庭如何维系？
艾滋病日已经过去，笼罩在这个家庭的阴云却还在继续。（本文人名均采用化名）
患病
“感谢杰——我最心爱的丈夫！是你给了我最强大的动力和安慰，使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我希望下周赶紧出院，不要再让你为我操心、奔波了。希望上苍帮助我们，怜悯我们。我加倍爱你，直到停止呼吸。”
——小雪日记，
2004年12月4日、8日
他现在仍感到恐惧
在本市唯一收治艾滋病人的上海市公共卫生中心医院一楼病房，入院三天的刘杰刚好打完吊针。医生拔去针头，一线血丝从针孔里渗出来，护士顺势在刘杰的手背上贴上一块胶布。虽然这里的医疗条件、服务态度国内一流，但刘杰仍时常感到恐惧，因为他知道得了这种病的最后结果。
刘杰很瘦，衣着干净，很斯文。刘杰向记者点头致意后，盘起腿挪到病床中央，坐直了身子。刘杰低着头，下意识地把玩着胶布的边缘，轻轻地剥离手背，卷起，慢慢抚平，重新贴合到手背上，再剥离，再贴合……五分钟后，也许更久，他平静、缓慢地诉说起家庭因艾滋病带来的变故。
妻子输血后全身蜕皮
1995年底，刘杰和小雪的第一个孩子贝贝在西北的一个城市降生。剖腹产后，小雪输了400毫升血。
2005年7月，小雪意外怀孕，到本市一家三甲医院准备做流产手术。术前检查竟然显示HIV阳性——小雪感染了艾滋病毒！刘杰随之做了血检，同样是HIV阳性。
刘杰想来想去只能想起10年前的那次输血。“小生命的降生给家庭带来无比快乐，没有人介意那次输血。10年之后，我们才知道，正是那次输血，艾滋病毒已经进入小雪的身体。”刘杰无比痛心地说。
“我们拼命回忆，10年中我们没有过高危行为。那艾滋病毒从何而来？一定是那次输血！我深信我的妻子，我也可以用我的生命起誓，我们没有其他感染途径。”刘杰肯定地说。
据刘杰介绍，贝贝出生半年，小雪突发重度神经性皮炎，全身蜕皮。“时至今日，我们才知道，皮炎是艾滋病的最初症状，之后小雪患上肺炎、肝炎，而这些都是艾滋病病情加重的表现。十年中我们却浑然不觉。”
女儿贝贝有5个月的时间是由小雪母乳喂养的。惶恐中，两人带女儿做了血检——HIV阴性！听到结果，两人大泣无声，为鬼门关里捡回了女儿的性命感到幸运。据医生介绍，经过母乳喂养5个月仍有不被感染的可能，孩子比较幸运。
患病丈夫坚持工作
2005年10月31日，医院向小雪发出病危通知书。刘杰没有告诉小雪，独自把病危通知书藏了起来。他像一个健康人一样上下班，干得更拼命了。因自己的例行检查而耽误的上班时间，刘杰利用下班后的时间补上。只要有空，刘杰就往远在金山的市公共卫生中心跑，给妻子多讲几句打气的话。“这样的相聚可能不会太多了，我很珍惜。”刘杰说。
从收到病危通知书那天到小雪第二次临盆，刘杰身体、心理经历着双重透支。“我不能倒下。如果没有这份收入，拿什么去治病？我不想这个家就这样倒掉。”刘杰说。
好几次坐在电脑前，同样感染了艾滋病毒的刘杰感觉没有力气，身体像被抽干了似的。
不过，刘杰对小雪没有一丝埋怨。即便在艾滋病房接受治疗，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多久，10年的夫妻情仍然让他深感欣慰：“小雪是无辜的，她是受害者，我是她最亲的人，我要用我的努力挽救她的生命。娶到她是我一生的幸运！”
小雪住院的那段日子，刘杰一再嘱咐医生，要给妻子用最好的药。
得子
“‘小东西’带回家
5天了，他会哭会笑，会皱眉头，多像他父亲啊！听着‘小东西’的哭声，我又怎么忍心把你舍弃给别人呢？你是无辜的！我该怎么办？能够让我们两个（哪怕有一个）活到50岁也好。让杰活到50岁吧，再苦也要养着‘小东西’。“
——小雪日记，
2005年12月13日
几次吃药未打掉孩子
因为意外怀孕，小雪才得知自己患上艾滋。一面四处求医，一面担心着肚里一天天长大的孩子。小雪告诉记者，女儿贝贝已经10岁了，不想再要孩子。这是一次意外，一定要把孩子打掉。“即便是一个健康的孩子，我们也无力负担，更何况如果是一个艾滋病患儿？”
可偏偏事与愿违。小雪说，“由于情况特殊，我没能进行引产手术。更没料到，这意外得来的‘小东西’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一天下午，我吃了6片打胎药，只是有些阵痛，第二天加强用药，仍然没能拿掉孩子。”
孩子出生后非常健康
冬日的一个中午，孩子出生了。“怀孕期间，我东奔西走，非但没有补过营养，还吃了不少抗病毒的药物。”孩子出生的时候，小雪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畸形儿？重症黄疸儿？都不是，孩子长得白胖可爱。
上海市公共卫生中心为孩子做了艾滋病“母婴阻断”，小雪疼爱地把这个孩子称为“小东西”。
记者来到小雪家里时，正是她剖腹产后的第20天。襁褓中的“小东西”很讨人喜欢：白皙的皮肤，细巧的鼻子，浓密的头发，小嘴憋着，乌黑的眼珠滴溜溜直转。
18个月后方知“答案”
“虽然做了母婴阻断，可‘小东西’是否感染要18个月后才能知道。‘小东西’如果有病……他长大了，会恨我的。”小雪抱着孩子发呆。
从医院回家后，小雪经常抱着孩子发愣，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也许我们可以再撑三五年，可是我们走了，‘小东西’怎么办？”
市公共卫生中心艾滋病房的医生告诉记者，常人的CT4免疫功能细胞指标为800左右，可小雪的这项指标曾一度低于100，这意味着她的免疫能力很差。
送走孩子？自己抚养？
小雪下了一百次决心，把孩子送走。送到福利院？孕育了39周，历尽辛苦得来的宝贝，小雪狠不下心。送给朋友？万一“小东西”感染了艾滋病，怎能让其他家庭承受这样的痛苦。让父母收养？又怎么对得起年迈的父母。临走时，小雪抱着孩子送记者出门。记者看到昏黄的灯光下小雪慢慢向家里走去。
坚持
“感谢你——我的女儿。父亲、母亲将为你活下去，希望你如父母一样坚强。再活10年，我当然不满意！我们希望看到你上大学，看到你成材。亲爱的杰，希望你能活得比我长，把孩子送进大学校门，拜托你了！”
——小雪日记，
2005年12月7日
女儿不知父母病情
女儿贝贝的生日在12月中旬。小雪入院的时候，贝贝每天打电话催着妈妈回家。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妈妈回家了，爸爸却入院了，今年的生日还是有些孤单。
“很多事情，越想珍惜，越是珍惜不上。”病榻上的刘杰很无奈，“我感觉自己像一列脱了轨的火车，和亲人、朋友、同事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至今我们还没有把病情告诉女儿，希望她能多一点无忧无虑的日子。”
家里的储蓄用完了，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买下的期房明年交房，现在需要努力工作！对于今后的生活，刘杰计划给女儿留一所房子。“不能伴她长大成人，但不能让她居无定所。”
还清欠款才含笑离开
“等到房贷和欠款还清的时候，才是我含笑离开的时候。”刘杰越说越悲凉，泪珠扑簌簌直往下掉。
“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想，我会把一切告诉女儿，带她来这个医院看看，看看父亲和母亲接受治疗的地方，看看父亲和母亲这段时间是怎么样辛苦支撑这个家。”
这次入院，刘杰并没有请长假。“等身体稍有恢复，我得马上回去上班！马上就是年底了，新年也随之而来。如果这个月不工作，下个月拿不到工资，家里怎么过年？”
